戚清明心知自己不走出去不行了。
季贵妃这般不依不饶，怕是与自己身后的世家有关。
她沉静地从席位上起身，提起蜜合色的衣裙，深深望了一眼戚明容，错身走向宴会的中央。
季贵妃本还想再冷嘲热讽一会，却见席间走出一清绝佳人。
那佳人裙琚划过地面，转瞬便到了眼前，盈盈拜了下去，未曾言语，复又起身，淡漠的眼神便看向自己。
像是在等着看自己还要再说什么。
齐皇后心中惊奇，这姑娘若不是傻子，便是心性极为坚忍之人。
“你就是戚家二小姐？”
裕仁帝沉声问道。
“是。”
“你对着卦象如何看？”
裕仁帝心中已有所决断，此时不过走个过场，在他看来，这位小姐已经不可留。
“臣女，自是比不得姐姐，皇后凤命。”
戚清明明眸沉如水，眼光带过在场的几位皇子，又定定望向皇帝。
戚明容只想抬高自己的身份，也不想想这几位皇子，唯有四皇子未婚，其他几位可都是有正妃之人，标榜自己是凤命，又是谁的凤，谁的命？
皇室几人变了脸色，季贵妃亦是一愣，众人都只在意这人阻碍国运，倒未曾想那皇后命格的戚家大小姐。
戚明容心中一跳，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西离使国。
“你别答非所问，陛下再问你，你可认得清自己的命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季贵妃心中犹疑，但也未曾深思。
“青灯古佛也好，三尺白绫亦罢，可不能连累了旁人。”
说罢美目扫向荣清伯府。
“季贵妃，自家人，断没有连累一说。贵妃孤身惯了，怕是未曾体会。”
荣清府的公子已经气得跳脚，竟然要自己妹妹去死？
戚明堂还要说什么，戚明容却一把拉住了自己，转头一看，对方正露出神色戚戚，十分害怕的神色看着自己。
“哼！”
裕仁帝见对方言语间对自己的爱妃不敬，当下冷了脸色。
“还是赶紧发落了吧。”
荣清府的人作势要冲上前，戚明容却落下泪来，拽着荣清伯的手小声泣道
“父亲，别去，方才妹妹说的话，此番去了，实在说不清了。”
这是在说自己皇后命格，亦遭到贵妃等人的忌惮。
荣清伯眉头一皱，道
“那也不能看着清明遭此莫名劫难！”
说罢甩开戚明容的手，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去。
“请皇上开恩！小女年不过十五，还未及笄！万不可能有碍国运啊！”
说罢深深一拜。
戚明堂等人也赶紧上前跪了一片。
戚清明震惊得看着身后跪成一片的戚家众人，又看见戚明容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愤恨神情。忽然之间有些迷茫。
她不想依贵妃之言，但也不想看到家人为了自己卑微至此。
世家清贵，不应因为自己蒙尘。
齐修远看着那女孩儿神色迷茫得站在一众跪倒的父兄前，第一次暗恨自己手中势力尚浅，世家的衰微，皇帝与齐皇后的离心，乃至皇室与世家的抗衡。
“皇上，臣有一问。”
齐修远广袖一振，脸色不善说道。
“齐卿请说。”
裕仁帝大手一摆。
“敢问卫国老，卦象可有指明魍魉乃何人？”
卫载突然被提起，愣了一下，下意识道
“未曾。”
“再问卫国老，卦象可有说须如何处置那魍魉？”
“未曾。”
卫载渐渐明白点对方想说什么了。
“既然如此，天下双生之人数不胜数，俎国运者何其多？况且荣清伯嫡小姐若因这虚实不明的卦象遭处置，岂不是在向世人表明，我大希皇亲国戚的安危，全由一个国老说的算！”
卫载懵了，这话同时把自己和世家皇室一起放在火上烤啊！
“混账！”
裕仁帝听完最后一句话，气血涌上心头，一甩手打翻了桌上的酒壶。
“你可知你再说什么？！”
要问做皇帝的最忌讳什么，一是有损自己的天子道貌，二是有权势凌驾自己之上。
卫载已经跪了下去，额间冒出了冷汗。
天音楼，现在还不适宜站到皇帝的对立面。
齐修远撩了袍子立身跪下，仿佛让皇帝震怒的人不是自己，不缓不慢得说道
“皇上，臣以为，这卦象，作不得处置人的证。”
说罢安抚得看了戚清明一眼。
官德钦在齐修远要问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妙。
此时看见好友异常冷静的样子跪在地上，却有一种在逼迫皇帝的错觉。
下一秒看见陈云光也欲起身，连忙死死瞪着对方，陈云光被好友一瞪回过神来，心知此时自己捉急也无用，若是自己也上前说两句，相当于世家同时向皇帝施压，何止火上浇油。
季贵妃一看乐了，这齐修远找死，不落井下石的是傻子。
“齐家好大的口气！”
开口直接以齐家相称，这是想扩大皇帝与齐家的裂痕。
“你”
“我瞧着。”
成国公主带了黑色铁爪的食指轻轻扣了一下银制酒杯，铁与银器之间的碰撞发出清越的叮铃声，旋即人们便听见成国如刀斩乱麻的声音。
“父皇若是有所顾忌，不如这小姐，就交给我吧。”
戚清明被一连串的言词争辩弄得十分茫然，成国公主的这句话，恍如雾中明灯般亮起来。
指引她朝对方看过去。
众人皆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
接着心中嘀咕开来，这是啥意思？
“成国，你是何意？”
裕仁帝压下心中的怒意，齐修远的确说道了他的忌讳上，若是因天音楼的卦象便要处置世家小姐，确实是变相的在说皇亲国戚不过如此。
“卫国老说，魍魉傍牡丹，民祸道俎。北边的战事已了，我欲去南边走一遭，戚二小姐便离了家里那朵牡丹凤命如何？”
说罢手指又轻轻扣了一声儿。
“戚二小姐觉得如何？”
戚清明看着成国公主，两人视线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碰到一处。成国眼中的明光，仿若雪夜北极星般，坚定不移，万年不灭。
一缕笑意先从清明的嘴角荡起，随后，那嘴角上扬，笑意直达眼底，空山一朵幽兰突然盛开。
戚清明绽开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
殷重行猛地坐直了身子，灼灼看向笑开的戚清明。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笑让戚清明看起来像极了戚明容，但又透露着明晃晃的不同，着笑意更柔和，更清雅一些，像清晨的露水，通透。
齐修远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词穷，要怎么形容笑起来的戚清明才好。
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儿的笑容。
如果有人仔细看他，会发现沉静面庞的齐修远，耳尖泛着嫣然的红。
“好。”
戚清明对着成国吐出一个字。
齐修远突然就觉得胸口有点塞。
一切尘埃落定，这场宴会上，戚家姐妹，一个是皇后命，一个是祸患，几日内在都内传的人尽皆知。
但这已经和戚清明无关了。
五月，戚清明在戚家人泪眼婆娑中，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只带着司书，两人登上了南下的成国公主车驾。
荣清夫人眼睛都要哭瞎了，一边哭着送女儿上马车，一边心中发恨，恨不得把那卫载老道和季贵妃的皮扒了。
戚家兄弟具是阴沉着脸，推开了父亲书房的大门。
“父亲，季贵妃的舌头，该拔一拔了。”
齐皇后凤仪宫中。
四皇子目光如琢，看着上方的母亲。
齐皇后带着玳瑁甲套的手轻轻挥了挥，成国公主宴之后，她头痛得毛病有些严重。
一名老嬷嬷安静地向殿中那清雅谪仙的人走去，递上一本书，封面上赫然写着《南烟花录》，是陶公话梦里的一册。
“谢皇后娘娘。”
谪仙身影接过书，躬身道谢，再直起身来，身上一瞬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齐皇后半阖的双眸如同黑色的漩涡，深不见底。
“修远，本宫，要吾儿得他应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