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舛宋 > 第二十章:归路山水间
    白龙江属于嘉陵江的一条支流,发源于陇南之地,自北向南一路穿过大巴山脉,在流经昭化县后,汇入嘉陵江。

    河流两岸几乎都是崇山峻岭,水流不算湍急,最窄之处不过六七丈宽,因此不算是难以逾越的天险,只是宋军伤员辎重过多,不得不耽误时间制作浮伐。好在江畔两岸竹林茂密,也可就地取材,省去了不少的麻烦,只稍忙了大半天的功夫,也算是诸事齐备了。

    渡江前先由骑兵沿河搜索,寻了处流速平缓,水浅易渡之处作为渡口。先着两位水性较好的军士,卸下铠甲身系麻绳,而后各自抱一革囊浮渡过江。随后两岸士兵各自将麻绳系于粗壮的树干之上,再于河口处打下木桩,将绳索贴着地面钉牢,便开始全军渡河。

    头一拨是竹筏先过,以四筏为一班次。为了增加浮力,每筏都捆了四只充满气的革囊,各满载伤员、辎重、兵器铠甲。以一人站于筏上牵拽绳索过江。

    剩余人马则拽住绳索,身背革囊泅渡过河。由于马匹过多,直忙到日出时分才全部渡河完毕。而后斩断绳索,改道向南。当天傍晚便顺利抵达剑门县地界,这一路再没遭遇蒙军,可以说是十分顺利了。

    离开险地之后,可以不用再昼伏夜出,好好休整一夜后,次日一早渡过下寺河,继续向南朝着小剑山方向前进。沿途所见尽是满目疮痍,农田十有八九都已成荒场,显示着严重的人口流失,沿途村庄无不是断壁残垣,尤见战火频仍。

    此情此景,也给宁远的心中带来更强的压抑,这是一种由远及近,逐步融入乱世的改变。随着融入的时间愈久,去过的地方越多,他所接触到的残酷也就越发深入。从血腥的战场到乱世残破的景象,所带来的那种冲击感也越来越强。

    这样的感受让宁远对自己的看法更加坚定,现在连州府治所都迁上了山砦,可见失陷蜀口的后果何其严重。若不能将战线推出成都平原,恢复巴蜀经济,长此以往则蜀事休矣。

    因为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正是隆庆府衙的所在地,小剑山苦竹隘。

    这里本是蜀边北门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大名鼎鼎的剑门关,即在苦竹隘以北十余里的大剑山下,何以舍剑门而选苦竹呢?不过是小剑山的地势更加险峻罢了,此山四面皆千仞峭壁,如刀削斧劈般平整光滑,其高约百丈,且山顶平坦宽广,长宽均有数百丈之阔,可居住万人以上。

    迁州府治所上山,完全体现了余玠治蜀之方略,既弃平土筑山城的思想。

    弃平土,代表放弃巴蜀全境州府的防御,而将所有军民粮物,皆囤聚于三十余座依山而建的险要山城之上。平时民众皆下山生产,战时则避战于山城之上。而各州府治所全部迁入山城之中,又代表若蒙军来寇,蜀中平原的所有城镇皆不守御。

    只此一个细节,已足见蒙军威胁之大,已到何种程度!

    由于此时已经离开蒙军地界,所以行军速度有所放缓。加上这几天的锻炼,宁远也逐步掌握了骑马的技巧,渐渐便娴熟起来。一路地势逐渐艰险,所见的无不是重山叠嶂,绵延不绝。如此沿着河沟峡谷,七绕八绕,不到中午既抵达剑门关口,一行人在此稍事休整,掌厨的军士烧水做饭,其余人等则各自忙碌。

    宁远本不知此处是在何地,只是远远看见山谷之间,高耸的城墙屹立。两侧山壁陡峭,顺着栈道走来,自尚且屹立的门楼进得关去,其上的建筑早已倒塌,唯留下大火焚烧的痕迹。焦黑的椽柱东倒西歪,爬满的青苔诉说着这场大火历史久远。偶然残存的几段飞檐上,雕镂的飞鸟花卉精美非凡,尚未完全斑落的秀云青锁彩画,则可以见证其曾经辉煌的过去。

    城门早已不见踪影,只余半截门板躺在门洞内,板上箭孔密集,可知当年战事激烈。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是被彻底遗弃了。

    战火与时间将这个雄关过去的历史涂抹,只有策马穿过门洞时,那巨大条石上,已被熏成漆黑的“剑阁”二字,尚能表明它的身份。

    原来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剑门雄关了。

    “怎么剑门关也被攻破了…这不是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下第一雄关吗?连这也守不住吗?”

    看着这一路上行的栈道狭窄陡峭,城墙门楼尚且威严雄壮,宁远不禁眉头紧皱。一种前所有未的紧迫感袭上心头,纵使他再怎么对历史没有概念,这剑门关他还是知道的。

    如此险要的地形,这高达七八丈的城墙,都没有挡住蒙古的铁骑…。

    产生如此疑问,只能说明宁远并不了解这段历史背景,在蒙古灭金之后,率先开辟的攻宋方向恰好就是这巴蜀战场。

    因为巴蜀控据长江上游,具有形胜之势。且陆有剑门之障,水有三峡之险,东扼长江,足为吴楚咽喉。自古有取中原者,必资以蜀的说法。而历来争霸江南,更有必先从事于蜀的传统。这对建基吴楚的宋庭而言,唯川陕四路居于上游,其中利害不言则明。

    宁远不知其中的虚实,亲眼见这号称天下第一的险关也是不保,自然免不了心中震惊。

    午饭过后稍作休整,一行人继续出发。穿过一片片的瓦砾和废墟,看着沿途的景象,不禁令人唏嘘。

    这曾经都是剑阁防线的各部衙门,军营,工院,民房与市集。如今仅剩下杂草丛生的断壁残垣,从所见之景象可以知其规制极大。或许曾有数万军民屯驻于此,只是如今却物是人非已成荒场。

    远处山坡上突现一片开的繁茂的木槿,将那艳丽的紫红色,装点在郁郁葱葱的山林当中,与这片凄惨荒凉的景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宁远看在眼里,心中却不免颇多感触,看着这一片片的墙垣,可以勾勒出当初的生活场景,想必是人头攒动喧嚣热闹,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孤寂中,回响着山雀的叫声。

    众人一路无话,只是匆匆赶路。随着山谷蜿蜒而上,栈道紧贴高山深涧开凿,越来越险峻陡峭,许多地方被山势阻断,只能靠悬空栈道翻越。一路行来,只见半尺之外即是万丈深渊,若是雨季被云雾遮蔽,更是深不见底。

    一行人尽数下马,谨慎前行,又是小半天的功夫。翻过大剑山后,地势逐渐平缓,小剑山那陡峭的山崖便横亘在了眼前了。

    天色渐暗,只见一群骑士打着火把沿着山道赶来,众人没有携带兵器,也未着甲胄,只是头戴平巾帻,各穿公务常服。排头一个旗头,手挚一面黑底红面军旗,上秀一只猛兽足踏祥云,下书一个南字,想来应当是宋军官兵。

    为首两人身穿缝制精美的绿色窄袖袍衫,腰束革带,足蹬软皮靴。看起来颇为富贵,正是知隆庆兼游奕军统制南永忠和副统制段元鉴二人了。

    原来度过白龙江后,魏兴龙便差遣了一个亲兵持朱漆木牌,骑快马先行返回苦竹隘,将战事情况、伤亡斩获、军获数量,以及关于宁远如何于危难中挺身杀出,击退敌军阵斩两员敌将的事迹逐一禀明。

    南永忠获悉此番不仅取得大捷,更是俘获伍佰余匹战马之后,难免喜出望外,所以算准魏兴龙回来的时间,便早早出城相迎,以示隆重。

    离的还很远,南永忠就匆匆下了马,竟是徒步迎了过来,还隔着两三丈开外,便神采飞扬的大声招呼魏兴龙与曹文宏二人,在场众人见状无不赶紧纷纷下马。

    南永忠满面欢喜之色,上来就一把握住魏曹二人双手,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道

    “恭喜魏军使,曹兵马使,此番出阵竟立下如此奇功,余相公的大军还未开动,我隆庆府便拿下头功,这绝对是祥瑞之兆啊!”

    侍立一旁的段元鉴也连忙叉手补充一句

    “恭喜魏军使,恭喜衙内。”

    原来这个段元鉴便是曹文宏所说的父亲旧部,所以仍旧以衙内相称。

    “还是南统制带兵有方,用兵如神,非如此,下官与众儿郎也不可能取此大功!”

    魏兴龙赶忙谦虚两句,满脸堆笑,南永忠却转头看向山道,只见一路蜿蜒而下,看不尽头的军获马队,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不禁再一叉手对着众人说道

    “众将士此番临阵,若不是效死命杀敌,不能取此大捷。在下一定具实禀告余相公,为诸君请赏。此番大战在即,我军先拔头功,相信各人的封赏定会额外加格。我已在帅司衙门为诸位备下饭菜酒水,今晚只管放开了喝,上等的腊酿大酒管够,不醉不归!”

    魏兴龙等人连忙叉手还礼口中称“好”,众人听得备了酒水更是欢呼雀跃。一派欢天喜地的气氛,只有宁远一人不懂这些礼数,仍旧独自坐在马上显得无比突兀。

    这种不合常情的画面,南永忠自然也看在眼里,再联想到魏兴龙在来信中反复提及,一个名叫宁远的人神勇无匹,旷世罕见。此战若无这人相助,恐怕只会凶多吉少。想来应该便是此人无疑了,旋即转过身来,又对着骑在马上的宁远施了一礼,口中说道

    “想必这位,一定就是魏军使来信之中,不住称誉的宁大官人了?”

    此时宁远本是一脸木然,心有所思,自然思虑的也不是今晚的酒水饭菜,见南永忠对自己行礼,连忙也学着还了一个叉手礼。

    只是在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南永忠那满脸的堆笑却瞬间凝固…。

    这人怎能生的如此器宇不凡?

    南永忠算是一个上等人了,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

    但当他在这夜幕当中,借着火把那忽明忽暗的光线,看到眼前这位屹立马上的男子时,突然就感觉到一种令人折腰的气场将他笼罩。

    只见那脸庞美如冠玉,不由的令人自惭形秽,剑眉星目之间,似有一道精光射出,直夺人心魄。加上夜色昏暗,细节难辨,霎时便有一种君上驾临的错觉生出,差一点就想习惯性的弯腰下拜,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心里面竟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惊骇!

    此人究竟是何来头?只是这股气场已经令人震服,这哪里是什么寻常英雄,池中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