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出来，歌莫拉就迫不及待和肖神官道别。这种任务是挺有意思，但和肖神官共事就太没意思了。这厮一有机会就要给她找点不痛快。
她策马在密林里奔驰，睁开她的灵视，留心周围的一切。半年前他们搬离戴利科特家的庄园后，坎德没有再给她找个新的固定住处，也没有回到他们的城镇里。他们就在城郊周围游荡，做好事——让歌莫拉用魔法帮向他们求助的人做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从房顶捞猫或者提水什么的，美其名曰实践训练。最近坎德还会让她去给神殿的许多出行的神官或教学任务帮助，对神殿那里说是帮她对神殿产生向往和归属感，对她说是为了让她看看别的神官怎样运用魔力。最后，最诡异的是他不会和她一起去，也不会和她约定他们事后在哪汇合，要她自己凭灵视，感知，推理，侦查技巧来找他！
他说这是也是训练的一部分。在她目瞪口呆之际，还说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好吧……好吧……她写信给盖乌斯和奥塔薇娅吐槽这事，他们回信里竟还写满里羡慕。这四年多和偶像近距离接触完全没磨掉这两个小家伙对坎德的崇拜，反而让他们的崇拜更盛。歌莫拉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坎德这种叫人喜欢叫人仰慕的个人魅力。
她一收缰绳，让马停下。
她的目光锁定在一棵树的树冠上。
“坎德老师——”她把每个字拖得很长，“我看到你了——”
那树冠前出现了水波一样的涟漪，接着坎德出现了，他一只手臂枕在肘后，半躺在树的枝干上，模样十分休闲。
“不错啊，诺玛尔小姐。”
歌莫拉干笑几声。她现在非常后悔她当初拒绝坎德叫她莉莉的行为，这人居然坚守到现在，除了极少极少的时候，他都叫她姓氏而不是更为亲昵的名字。歌莫拉其实很想让他们的相处再亲昵一些，她叫他赛罗姆他叫她莉莉，魔女相信这种熟悉的场景会让坎德更频繁地被勾起过去那些他无法释怀的东西，被那些东西搅乱，被削弱，对她动更多恻隐，犯更多蠢。
她有了这种念头时，本来想到来日方长，没想到来日长到现在了，坎德还是坚持叫她诺玛尔小姐。
歌莫拉像往常一样，开始和坎德汇报她此行的情况，中间掺合进一些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应该有的快乐和天真。她做这些游刃有余，烂熟于心，莉莉·诺玛尔的形象几乎已经与她融合，成为她的一部分。她有时候不用想太多，自然而然就能做出莉莉·诺玛尔该做出的事，说出莉莉·诺玛尔该说出的话，表现出莉莉·诺玛尔该产生的情绪，好像莉莉·诺玛尔真的活着一样，活在她心里。
她愤愤不平地谈着文森特·肖，那愤慨比她实际上心里有的要夸张。她把对肖假装过的恼羞成怒再假装一遍给坎德看，这简直是她枯燥的第二次学徒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快乐。要知道，作为一个已经学有所成的大法师，强大的夜魔女，重新当小孩当学徒是非常难熬的，学习已经失去了它本身的乐趣，因为知识已经不再有那么因未知而产生的魅力。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她已经不感到好奇，也不会为再次得到她曾拥有过的东西兴奋。初级阶段的魔法很难有令她新鲜的东西——也许坎德那对魔力的精准掌控的确是例外，但这只是她学徒生活的很少一部分。
更令魔女新鲜的是扮演莉莉·诺玛尔，尤其是她发现周围环境越来越安宁，她非常安全之后。她简直是找到了演员登台的乐趣，看着台下的观众因为她表演出的东西而被影响着，呼应着，配合着。在所有的戏份里，对坎德的表演最令魔女喜欢。看这个曾经杀死她的人被她骗，被她耍，真是太有意思了。有意思到她已经懒了一定要杀他的决心。
……有时候，坎德会和她分享他的内心。
一开始，歌莫拉以为他是真的把她当成小孩，相信她和夜魔女没有联系。但后来发现情况并非如此，坎德可不会和戴利科特狂热崇拜他的兄妹说这些有的没的。他只和她说。有时候他好像在和孩子对谈，有时候他又像把歌莫拉当成成年人。一开始歌莫拉还会为第一种情况紧张一下，后来她发现坎德大概不是在试探她，仅仅只是想和一个人分享这些想法。
当然，魔女也不能否认被欺骗的情况，毕竟坎德是个善于博取好感和信任的人。也许他是装作向她敞开心扉的模样。保持警戒是魔女的生存箴言。
不过，毕竟一切都还在迷雾中，是未知的，不能肯定的。银币被抛出，还没落地，既可能是正面，也可能是反面……而魔女暂时把它当成正面看待。
因为……
因为这样想的话，心里会觉得很舒服。她当然会保持警觉。但在真正的危机到来前，她希望活得舒适。
所以她不想加入神殿，因为沙曼告诉过她，她加入神殿的时候，影之主就会带她走。
她当然不想在影之主那里过完她的身体长成到能承受禁咒的代价，与神建立联系的代价，重新获得庞大力量的代价前的岁月。
毕竟，十个文森特·肖带给她的不适感，都不如影之主，她亲爱的老师一个人的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