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岁月何以歌 > (三十七)云横篇 · 终(下)
    天晓得萧涣到底对罗纾儿说了什么!总之,从出院到回溱港,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的面。

    云落和天横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在溱港的生活仿佛也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陆栎和萧涣也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最近在忙什么。我叹一口气,回到手头的工作上。

    虽然萧涣明令禁止我继续参与云落和天横一事,但我向来是个凡事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再加上他再能耐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我。因此我便顺理成章地钻了二人离开的空子,本着要掺合一脚就要掺合到底的精神,继续访查萧涣瞒着我的部分。

    这一查不要紧,倒真让我知道了一件惊人的陈年秘辛。

    云落活不过三十岁。

    要说云落也真是惨,自幼为孤,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也未曾从他们那里获得一丝关爱。

    他的父母给予他的部东西,不过是一具肉体。

    外加一种遗传病。

    发病前,他与常人无异,甚至因为成年累月的训练而比一般人更加敏捷有力。但一旦发病,他便会渐渐失去一样宝贵的东西睡眠。

    一旦进入病程,一切都将变得不可逆,只能按照一条早就隐匿在基因里的轨道向前发展。先是失眠日益增重,渐渐地会呈现进行性的似梦中状态和幻觉,病末期呈木僵和昏睡状态,最终走向死亡。同时他的自主神经系统,运动系统,内分泌系统等都将一齐失调,他将逐步失去对整个身体的控制。

    而在天横婚礼前一个月的时间内,云落已经开始出现早期症状。隐藏在他身体里多年的病魔,终于还是发作了。

    他不惧死,不过是因为他一定要死。

    云落是真的懂天横。他知道,杀死天横,只会让他解脱;杀死自己,让天横活着,才会给天横带来最大的痛苦。

    又或者说,这样做了,才会让天横刻骨铭心,才会让天横在他死后永远记住他。

    云落清河夜,天横片月凉。

    只是这世上,再无云落。

    一切从一开始,便注定是一场死局。

    回到溱港后,我抓紧时间连夜整理出来了本次疫情的来龙去脉。条条线索、证据,无不将本次疫情的幕后黑手指向国。当我兴冲冲地将这厚厚一沓资料呈给罗所长时,他只是淡淡一瞟,淡淡回了我这样一句话

    “此事上头自有决断,不必多说了。”

    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我有一瞬发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情愿是自己听错了。那个溱港近三十年来的掌舵人,那个富有责任心的罗所长,那个会用最真挚的情感热爱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民的罗所长,在我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了。痛苦死去的病患,孤苦无依的孩童,匆匆火化掩埋的病尸……疫区里的那种压抑,齐齐涌上心头,压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面对着这一切,他怎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与此同时,这段时间里我的一切苦,一切痛,一切委屈,一切愤怒都仿佛是在这一瞬间被一把熊熊大火点燃了。

    “罗所长,现在证据确凿,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对国提起国际诉讼?难道在您的眼里,此次s病毒大流行中,死去的那么多c国百姓,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就只值'不必多说'四个字?”

    “楚有仪研究员,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罗所长明显有些生气。“你想知道为什么?好,那我不妨告诉你。第一,你们眼中所谓的确凿证据,在国他们那里完不值一提,对他们根本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和损害。他们大可找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将此事搪塞过去,甚至根本不用搪塞,直接盘否定、抵死不认即可,有谁又能奈何的了他们?难不成真跟他们开战,一夜之间破坏掉整个c国乃至整个世界现有的和平与稳定,让更多的人丧命?”

    我有些气馁,还想反驳些什么,却被罗所长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第二,不错,溱港是c国中央最锋利的一把剑,但这把剑,只适合用在暗处,决不能在明面上出现。你是想给那些遇难的人讨回公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时的冲动,很有可能把国家几代人呕心沥血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唯一能与国背后的组织相抗衡的溱港连根拔起!让溱港毁于旦夕!”

    “一旦这些消息放了出去,国受不受打击姑且不论,溱港可就算是彻底暴露在各国势力的面前了。你这是生怕他们不能顺藤摸瓜、将整个溱港翻个底朝天呐!这样一来,趁着溱港吸引其他势力的注意时,国正好可以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到时候弱愈弱,强愈强,那才真的是万劫不复、雪上加霜。”

    “这,难道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

    一句凌厉的质问,像是一根长钉,将我牢牢钉在原地。我抬眼看向面前这位长辈,蓦然想起陆栎曾经对我说过的事实能掌管溱港的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溱港总共历经三任所长,没有一个人不是人中翘楚。时至今日,现在的这位罗所长可以称得上是翘楚中的翘楚。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不必多说。楚有仪同志,我知道你是想为遇害百姓申冤,但我也想要护住溱港!只要有我在溱港一天,我便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做任何伤害溱港的事情。”

    漂亮的总结句。我心底暗叹。正待转身离开之际,罗所长突然发话“最近听说,陆栎那小子为了你多次孤身犯险。”

    又是一个漂亮的总结句,不愧是罗冼。我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转身,回答“罗所长用的是肯定句,答案也就不用我说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了吧。”

    “我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我虽是低着头,却明显感到罗所长说这话时,那仿佛能够洞穿一切的目光正在审视着我。“恕我直言,你和他,走不出结果。”

    “陆栎这孩子,自小没了母亲,心思重。若是别人对他有一分恩,他定是要还十分;若是他对别人有一寸诺,他定是要履十寸。说实话,他现在这样对你,我一点也不意外,定是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帮了他一把。”

    “但恩情也好诺言也罢,总归是有结束的时候,你们不可能一辈子靠着这些绑在一起。或者有一日,他欠了别人的恩,而这份恩又与你不可兼顾,你待如何?他待如何?你和他,又待如何?”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走出罗所长的办公室的,只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走廊上的灯光晦暗不明晃得我难受,几次三番走到了死胡同里,才想起来看一眼实时地图。不禁自嘲,许久不回溱港,连这最基本的事情都给忘了。

    如行尸走肉般挪回自己的办公室,随手把资料交给芄兰,我便重重倒在了沙发上。“楚研,这是最近的实验进展……”芄兰正在熟练地从一格格的文件档案中抽出所需内容,一回头便发现了有气无力的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芄兰停止汇报工作,走到我身边。

    “芄兰,你认识的陆栎,是什么样子的?”

    “我认识的陆先生啊?楚研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芄兰有些诧异。

    “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和陆先生,还真不怎么熟……不过话说回来,楚研和陆先生一起工作了这么久,他是个怎样的人,楚研心里定是有答案的。”

    我有答案吗?我不知道。今天以前的我,自认为看清了陆栎;可就在今天,陆栎于我,好像又回到了陌生人的状态。那天在陆栎紧紧的拥抱里听过的故事,如同午夜梦回时萦绕耳畔的魔咒,生出了细细密密的牙齿,啃噬在心上,伤口也是细细密密,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最后整一颗心变得千疮百孔。

    陆栎,待我的心伤痕累累时,我可该拿什么去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