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街上时，枯叶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看来柯斯塔·德·梅瑟重新回到街上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刚刚从酒吧里跑出去的那些人多半就是罪魁祸首。
她打量着走在自己身边的柯斯塔，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他这种侦察兵出身的男人，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原来如此，枯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要先去那家酒吧的目的。他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在近距离看到自己，以便消息能在街上快速传开。
换句话说，他的敌人在那家酒吧布下了眼线？
柯斯塔在等待他的敌人找上门。
“我有个问题。”枯叶说。
“最好快点问。”
因为咱们过会儿就要有伴儿了？“你真正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咱们现在这样……主动等人找上门，对找出那些藏起来的知情人有任何帮助吗？”
柯斯塔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以前也在街头生活过？”
枯叶耸耸肩，“我来自格拉佐。你知道的，那是座危机四伏的城市。”
“哈，非常好笑。”柯斯塔干巴巴地说，“先回答你的问题吧。那些知情人躲了起来，只有正派人才可能知道他们藏在哪里。换句话说，咱们要找这一带的其他帮派问话。幸运的是，大部分帮派我都打过交道。有些和我没什么私人恩怨，所以我们一直在尽量避免互相碍事；另一些则认为我对他们是某种威胁，或是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变成他们的威胁。”
“哪种比较多一些呢？”
“当然是第二种。”他回答，语调依然波澜不惊，“在篝火区，我受到第二律法的保护，任何想找我麻烦的人必须提出人数对等的决斗。”
“等等，第二律法是什么？”枯叶忍不住打断他。
柯斯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满足她那永无止境的好奇心。“第二律法是指篝火区的内部规则，冒险者行会官方提出的叫法。火印城本地的法律被称为第一律法，在篝火区之外的地方生效。而在篝火区内部，冒险者们只遵循第二律法——也就是它的内部规则。”
“呃，这个第二律法规定人们不能随意谋杀，必须公平决斗？”
“对。而且如果有谁违背了它，就会遭到所有冒险者的围攻。大家都希望能维护第二律法的权威，因为它更符合冒险者的需要。换句话说，如果我们身在篝火区，我的敌人就不敢向我出手。”
“因为他们没法在人数对等的决斗中胜过你。”
他点点头，“很多人都尝试过，目前还没人成功。所以我的敌人们通常不会主动找我的麻烦，除非我自己走到他们的地盘，或是来到这种无法地带。在这里，第一律法和第二律法的界限很模糊，那些想要我命的人抵挡不住诱惑。”
枯叶抬起眉毛，“你说得好像整件事都与你无关一样。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被你的仇家找上门了？”
“他们纠集人手需要一些时间。但你说得对，咱们很快就会被这附近最大的帮派‘鲨鱼帮’找上门来，他们的首领半年前和我有点不愉快。而我，嗯，一直没机会澄清误会。”
“一直没机会？我看你是故意给自己留下一些仇家的吧？”枯叶怀疑地说。
“看来格拉佐的街头比我所知的更危险嘛。”柯斯塔耸耸肩，“找那些和我无仇无怨的帮派打探情报往往很昂贵，而且还会欠下人情。找自己的仇家打探情报就要容易得多了，作为回报，我只需饶恕他们的性命。”
“有人说过你比表面看上去坏多了吗，梅瑟先生？”
“多谢称赞，里夫先生。现在，如果你还想反悔的话，大概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哎，开什么玩笑？怎么能把所有乐子都让给你呢？”枯叶笑着说。
他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阵，被监视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枯叶还注意到，附近的围观者似乎越来越少了。
这说明大家都知道有事要发生了。
大约五分钟过后，柯斯塔放缓了脚步。他偏偏头，向枯叶示意附近的一条小路。那地方看上去像个割喉与被割喉的好地方，明明是大白天，气氛却有些阴森。
看来柯斯塔打算自己挑选战斗地点。
枯叶听到附近传来一些刻意减轻的脚步声，还有非常轻的交谈声。然而对调音师来说，那些声音实在太过明显。
“鲨鱼闻到血腥味儿咯。”她欢快地说。
“你说什么？”
“呃，没什么。”
“别表现得太高兴了，这可不是观察性研究。”柯斯塔低声回答，“你确定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你见过我用小刀的本事，”枯叶说，“而且这种格斗专用的长匕首可不是外行人会用的。”
“的确。”他沉吟片刻，接着出乎预料地朝她伸出手，“很高兴能和你并肩作战。”
枯叶爽快地和他握了握手。
他们拐进那条小路，很快就把大路抛到了身后。小路两侧的墙上画着各种油漆涂鸦，地上堆着各种垃圾袋，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恶臭。
他们走过小路中间的垃圾桶时，一些戴着黑面罩的正派人出现在前方不远的出口。
枯叶和柯斯塔一起停下了脚步。拦在他们面前的有八个人，全都拿着武器。匕首、短剑和短柄斧，为首的那人拿着一把手弩。
太业余了，她心想。埋伏柯斯塔这种水平的高手，远距离武器当然是越多越好。
“柯斯塔·德·梅瑟，”鲨鱼帮的首领开口了，腔调听上去十分得意，“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巴特兰？现在轮到你管事了吗？”柯斯塔似乎认出了这个声音，他的语调听上去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谈心。
“怎么说呢？鲨鱼帮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人事变动。尤文斯大佬怀疑佩德罗的忠诚，认为他可能和某个正在屠杀他亲信的杀手有联系。”
“幽魂？”
“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嘛。”巴特兰晃了晃手弩，“没错，佩德罗被大佬带去质询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现在鲨鱼帮由我管理，所以帮派的旧账也由我来清算。你和你的朋友还有什么遗言吗？”
“巴特兰，”柯斯塔连剑都没有拔出来，“我一直不像讨厌佩德罗那样讨厌你。我理解你刚刚接管帮派，需要树立威信。所以咱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你来舔我的靴子，我就给你个痛快？”
柯斯塔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你帮我一个小忙，我就让你们活命。而且从今往后，鲨鱼帮不再是我的敌人。”
“这家伙脑子出问题了。”巴特兰和他的手下爆发出一阵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枯叶觉得他们笑得太早了。
这些人大概从来没有真的见过柯斯塔用剑的样子。虽然她也没见过，但那天晚上在贫民区，枯叶检查过被柯斯塔杀死的五名正派人。尸体上的伤口精确而致命，只有最顶尖的剑术大师才能像那样高效地杀人。
她怀疑鲨鱼帮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讨价还价。
柯斯塔无声的笑了。他的表情如同一匹见到猎物的狼，而且已经做好了随时发起攻击的准备。
正在大笑的巴特兰突然把手弩对准柯斯塔，“永别了，你这自以为是的混蛋。”
接下来的所有事都发生在一次心跳之间。只听嗖的一声，手弩射出一支弩箭，径直飞向柯斯塔的面门。枯叶正打算用音爆拦下它，然而柯斯塔已经做出了反应。一把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左手中，银光闪过，弩箭反弹到墙上，发出一声脆响，随后落到了地面。
笑声戛然而止。
哈，她心想，这下有好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