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小说网 > 女生小说 > 无视之人 > 第340章 被囚禁者,愚不可及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太宰治《人间失格》

    ……

    “我猜我要死了。”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猜测,结局看似近在咫尺,但他的预言永远也不会成真。

    他徒劳地向天空伸出手,鲜血涌下,他的右手将像那位数十年未曾放下手的苦行僧一样,手臂像干尸一样干枯凹凸,但奇怪的是,这么一个接近干骨的手,却能涌下洪流般的鲜血。

    他最可悲的,就是他不会死,无上的身体,对他来说只是厚重的枷锁,他多么想去死啊,他发誓,如果死神站在他的面前,他会不顾一切的跪在它的身下,奢求它的救赎,但可惜,他连“死亡”这项所有生物都拥有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生命并非一场通向死亡的笔直道路,我们所有生命从数亿的同胞中脱颖而出,挑战着概率学上的不可能。我们没多活一秒,我们的生命就都多了一秒,我们的生命,来自于上天的眷顾。但这条从零开始的道路,终究不是每个生命都能畅通无阻的走下去,就像我们从“不可能”中脱颖而出一样,我们没多活一秒,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宇宙大爆炸给摧毁一样的“不可能”事件概率就又多了一分。

    越向前走,疲倦就会铺天盖地般的袭来,唯一的抵抗方法,就是“熬夜”一样,你尽可以熬一次夜,但你不可能永远的熬下去。苏联的睡眠实验已经告诉了我们那个结果,所有人在死前都还有挣扎的机会,他们不是被突如其来的死神剥夺了生命,是因为他们自己最终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人的意志力理论上是无穷无尽的,只有你主观上永远不想死,那么你就不会死,一次次“神话”般的事件告诉了我们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但,他就像苏联睡眠实验中的那几个实验者,他的大脑几乎要崩溃了,但他还是不会死,就像这个世界忽略了他一样,死神永远不会降临这里,生死簿上也永远不会有他的名字。这不是幸福,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刑罚,他永远也不会死,他也不知道他这样撑了多久了,一年?还是两年?他的意志永远也不会崩溃,他永远也不会死,但只是会承受痛苦罢了,七天的实验让世界上意志最坚定的人变成了拼命寻死的疯子,但他自己已经远远超越了那个记录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承受的这些痛苦,是不是太过于主观了,他现在连一个月都未曾度过都有可能。

    他用尽了一切方法试图让自己快乐一点,但他的一切尝试都已经徒劳了,他几乎将自己的大脑浸泡在了多巴胺中,割除了所有神经,但痛苦依旧从世界的每个角落悄然出现,一步一步让他发狂,但他连发狂都做不到,说实话,他现在冷酷的可怕,大脑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睿智而又灵敏,他的大脑比地球上运算最快的计算机还要快,但代价就是他必须每时每刻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他想死,真的,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奢望。

    他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的挣扎都是徒劳的,或者,他应该称呼这种感觉为孤独,亦或者是其他什么能够描述这种感觉的万分之一。

    “我想死……”

    他向世界哀嚎,哀嚎却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他太悲哀了,他连死的资格都不曾拥有,或许,因为他是造物者最讨厌的人吧……

    他向自己的大脑深处搜索,试图寻找到什么东西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宁静,尽管他清楚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突然明白他的大脑运转为什么这么快了,因为他的大脑运转的足够快,他连用回忆的泡沫麻痹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他的大脑实在是太先进了,只需一瞬间,那短短的回忆就会穿越他的思维,但这毕竟是他唯一能够麻痹痛苦的能力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从记忆的长河中穿越,他悲哀的发现,这些他曾经认为千真万确的回忆,他甚至都不知道它们是否真实存在,那会不会只是他编造出来的麻痹自己的可笑谎言?

    他知道自己拥有一种消除记忆的方法,他能够消除自己的记忆,在他被痛苦折磨的千疮百孔时,这是他仅剩的自救方式了,他消除自己的一切记忆,但他的大脑让他一瞬之间判断清楚了自己周围的一切,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和神一样,可以直接看见周围的原子,从原子在这个世界上曾经留下的痕迹中判断出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也包括那个悲哀的自己。

    他突然很讨厌“智慧”这种东西,如果他是一个傻子,他就会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吧,至少,通过记忆消除的方法,他至少要数万年才能知道自己悲哀的身世,无穷无尽的智慧就像摆脱不掉的诅咒一样紧跟在他的身后,就像命中注定一样,他必定能够明白记忆消除法,他又能从痛苦的极致中挣脱出来,虽然痛苦感一直未曾改变,并且在不断向上提升。

    不过这一切的假猜毫无意义,他是个最睿智的智者,那种愚蠢永远不会降临在他的身上,虽然他疯狂地索求,但即使以他的智慧也永远无法判断现在的情况,他现在都几乎能够从虚无中创造宇宙了,但他连怎样将自己变成一个疯子都做不到,或者说,他早就是一个疯子了,他不过一直没有意识到。

    他创造了无数个宇宙,或者说是在他的大脑中模拟出一个个小小的宇宙,以他的智力,他可以轻易操纵着那些世界的每一个生命,整个宇宙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但他感到空洞,因为他知道他们的结局,他连“随机”这种事都做不到,强大的计算能力让他只要知道一点点信息就能像预知一样看透一切,这个无聊的小游戏已经再也无法给他丝毫的快感了,纵使他在大脑中经历了数万次奇点大爆炸,看着自己创造的这些小生命们怎样自己走向死亡,他觉得他们是愚不可及的,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好在,他已经消除了记忆了,现在他可以尽情在记忆的长河中畅游了,他期望着,这可以带给他哪怕一飞秒的宁静。